赛马机制如何有效激励地方政府创新

[摘 要] 地方政府创新是具有正外部性的政府行为，适用于正激励以确保其可持续，适合低激励强度以利于地方政府协作和分散风险。赛马机制适用于激励具有正外部性、适合弱激励强度的政府行为，是在全体参与的公平、透明的动态竞争中，解决多项任务的激励机制。赛马机制强调适度激励和声誉激励，撬动外部激励资源，能够有效激励地方政府创新。Z省运用赛马机制有效推动了政府数字化转型，证明了赛马机制在推动地方政府创新上的应用前景。

[关键词] 赛马机制；地方政府创新；激励机制

[中图分类号] D63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674-7453（2022）08-0038-09

一、问题的提出

随着数字技术革命进展如火如荼，人类社会逐步进入数字时代，各国政府能否通过自身变革和创新完成数字化转型，不但关系到本国经济、社会数字革命能否顺利推进，更关系到能否在日益激烈的国际竞争中取得优势地位。当前，我国已进入高质量发展阶段。政府创新有助于改善营商环境、节约交易成本、提高治理效能，为经济发展注入新动力。推动政府创新，特别是地方政府创新的重要意义在理论界和实践界已达成共识，但是如何有效推动地方政府创新还没有明确的答案。现有研究对如何激励地方政府发展经济提出晋升锦标赛[1]、晋升标尺赛[2]、行政发包制[3]等有影响力的理论假说，却没有对如何有效激励地方政府创新提供足够的理论阐释。地方政府创新激励面临诸多现实问题，实践中难以有效激励地方政府创新，存在激励困境，甚至出现负面的激励效果，造成激励目标与激励结果背离，陷入激励陷阱。

2021年5月，习近平总书记作出重要指示，要求改革重大科技项目立项和组织管理方式，实行“揭榜挂帅”“赛马”等制度。赛马机制最早出现在企业的人力资源管理，其应用很快得以推广。平台企业发现赛马机制可以有效推动内部组织激励，以及对外部入驻商家或创作者进行流量排名。公共部门对赛马机制的应用主要在科技项目管理、培育产业集群和数字政府建设等领域。“赛马”通过让多个团队并行研发，为检验创新可能的路径提供适应性制度安排，可以引导不同路径的创新研发团队公平竞争，赛马机制在我国科技研发和平台企业的应用都得到积极效果。赛马机制在地方政府创新应用中也同样取得较好实践反馈，尤其以Z省数字化转型应用的案例更为突出，揭示了赛马机制在激励地方政府创新方面的应用前景。然而，在学术研究领域，对于赛马机制的关注则较为薄弱。

赛马机制是数字经济时代能够有效应对创新不确定性、激励地方创新的机制设计。本文将从激励理论出发，力求从学理上阐释，为何赛马机制能够有效激励地方政府创新。在赛马机制与锦标赛的比较中，说明赛马机制如何有效激励地方政府创新，并使用案例分析方法，以Z省在推进政府数字化转型中对赛马机制的应用为例阐释赛马机制的实际运行情况。

二、赛马机制的理论框架

现有激励理论尚未对激励性质的来源提供相对全面的解释，也没有为识别不同政府行为差异所适用的激励机制提供具有解释力的理论分析框架。本文将从外部性出发，说明：外部性性质决定激励性质；激励强度与激励效果存在倒U型关系，不同类别政府行为适用不同的激励强度；赛马机制是激励政府创新的适应性机制设计。

（一）政府行为的适应性激励模型构建

1. 外部性性质决定激励性质

正如科斯定理所揭示的私人部门的外部性可以通过界定产权来解决，专利制度保护私人部门的创新。[4]政府行为难以界定产权，其外部性可以通过激励机制的设计进行一定程度的矫正。激励性质应当由政府行为外部性的性质来决定。对于正外部性的地方政府行为，应当进行正激励，以避免出现供给不足。对于具有负外部性的地方政府行为，应该进行负激励，即惩罚，以避免出现供给过量。

2.激励强度并非越强越好

激励强度与绩效表现之间的倒U型关系正如图1所示。不同类型的政府行为适用于不同的激励强度。本文参考朱茂莹和魏姝[5]等学者的研究，认为我国对地方政府的强激励（high-powered incentives）指的是公共组织的绩效排名评价应用与财税资源分配和晋升岗位的强相关性。弱激励（low-powered incentives）指的是公共组织的绩效排名评价应用与财税资源分配和晋升岗位的弱相关性。公共部门的非生产性，导致其难以支付足额的绩效激励，这就需要显性激励以外的激励来源，比如荣誉奖励等隐性激励资源。

图1 激励强度与绩效表现

3.激励机制应与政府行为类别相适应

不同类型的政府行为有不同的适应性激励机制。政府行为的外部性性质决定激励性质（正激励或负激励）。从激励强度来看，不同政府行为适用于强弱两种激励强度。本文认为，按照政府行为外部性的性质和激励程度的强弱可以把政府工作区分四种主要类型，并有相适应的激励模式，如图2所示。第一类具有正外部性、需要强激励的政府行为，比如经济发展、吸引投资，适用“锦标赛”机制来激励。第二类是具有正外部性、需要弱激励的政府行为，比如政府创新、社会事业，适用“赛马机制”。第三类是具有负外部性、需要弱激励的政府行为，比如卫生健康、资源消耗，适用“问责机制”。第四类是具有负外部性、需要强激励的政府行为，比如环境保护、廉政建设，适用“一票否决”机制。同性质的激励机制在特殊情况下，激励强度会相互转化。比如，在一般情况下，对卫生健康的激励方式主要是问责机制，但是当威胁到人民生命健康的特殊情况下，对卫生健康的激励方式就会变为一票否决。既有研究对“锦标赛” “问责机制” 和“一票否决”都进行相对充分的讨论，由于本文主要关注政府创新的适应性激励机制，因此将主要对赛马机制展开讨论。

图2 政府行为分类与相适应的激励机制①?

（二）赛马机制是激励政府创新的适应性机制设计

1.赛马机制的适用范围与技术前提

赛马机制与锦标赛都适用于激励具有正外部性的政府行为，因此激励性质都是正激励。对于应当正激励的政府行为，进行负激励，只会陷入激励陷阱。赛马机制与锦标赛两种激励机制分别适用于不同类别的正外部性政府行为的激励。对于一些具有较高的不确定性和风险的政府行为，不适用锦标赛机制，适用于弱激励强度、能够分散风险的赛马机制。因为这些行为需要不同地方政府或者政府部门进行协作以探索路径，分散风险和成本。一旦失败，需要承担高成本；一旦成功，功劳难以分割。如果对这些政府行为进行正向强激励，容易出现目标替代。对于政府创新、科技创新、产业政策、社会治理等这类正外部性、激励强度不宜过强的政府行为，赛马机制是适应性的机制设计。

赛马机制有其适用的技术前提。第一，存在上下级从属关系或利益协调机构来设定激励规则、划定细分赛道。第二，上级部门或利益协调部门掌握足够的激励资源。第三，存在多个可比较的赛马主体。第四，赛马主体需要多次完成多种任务。第五，赛马规则和结果始终是公开、透明的。

2.政府创新的不确定性和外部性

创新充满不确定性和风险。创新的本质就是风险与收益并存。[6]创新的不确定性主要来源于两个方面，一是技术路径的不确定性，二是应用前景的不确定性。竞争带来创新的必要条件，因此创新需要在多元化路径的尝试中找寻胜出者。[7]政府机制创新同样面临着无法确定选择哪条路径的不确定性，难以判断机制创新在实际应用中会面临哪些可以预知和无法预知的风险，难以事前了解哪种改革路径会赢得最大的收益。

政府创新是一项具有高度正外部性的政府行为，同时地方政府创新面临着高度的风险和不确定性。地方政府创新如果能够成功，其经验不仅可以在本地区应用，也可以被其他地区所模仿、学习和借鉴。但是如果地方政府创新没有取得成功，失败的成本由本地区承担。因此，虽然地方政府创新是一项具有显著正外部性的政府行为，但是如果没有合理的激励机制，地方政府容易因为所付出成本与收益不匹配而陷入供给不足的状况。正因如此，现有研究发现地方政府创新动力不足、难以持续是普遍性问题。政府创新往往需要上级政府提供激励增量，来弥补地方政府因为创新所带来的不确定性和成本。

3. 赛马机制如何激励政府创新

第一，只奖不惩，荣誉激励。政府创新是一种具有正外部性的政府行为，如果缺乏正激励机制设计以矫正其外部性，难以调动地方政府创新积极性。赛马机制的重要特点是只奖不惩，这一特点让赛马能够容错试错，让低风险偏好的地方政府敢于进行创新探索。政府创新的外部性决定了这是一项无法在系统内部获得足够物质激励资源的行动。不同激励制度安排之间具有互补性。[8]对于公共部门来说，荣誉激励发挥了重要的激励效果。[9]法国启蒙思想家蒙田认为桂冠、公共集会中的贵宾席等荣誉性奖励，是一桩了不起的发明，被世界上大多数政府所接受。[10]与锦标赛相比，赛马机制更加强调荣誉激励，通过评奖、经验介绍发言、大讲堂的方式，让声誉模型发挥作用。通过荣誉激励不但调动各地创新积极性，与此同时，最佳实践得以表彰，创新经验得以扩散推广。

第二，弱激励，代替过度激励。锦标赛强调对行政人事晋升和财政资金分配的强激励。强激励容易出现“鞭打快牛”的棘轮效应，[11]导致绩效考核“先进”者缺乏持续的前进动力。绩效激励要想实现积极效果，需要足额支付或一点也不支付，不足额支付绩效激励不会达到理想的效果。[12]赛马机制与锦标赛机制的重要不同在于确定存量资源分配法则，控制激励的限度—适当的激励强度，不过分激励。就如马路再宽，如果不确立道路交通规则，也会陷入拥堵状态。如果不确定存量资源分配法则，则会陷入“你死我活”的恶性竞争。在竞争机制内，只有对有限资源确立明显的分配机制才会形成良性竞争环境。政府创新是一项需要地方政府合作完成，创新效率更高的政府行为。适度激励让地方政府在创新上形成各美其美、美美与共的有序竞争格局。

第三，对外部资源的撬动杠杆效应。锦标赛的激励资源不仅来自公共部门内部的晋升岗位和财税资源分配，也来自系统外部：政府组织变革带来的经济社会发展。赛马机制排名结果与内部激励资源分配呈现出弱相关性，更多强调通过政府创新能够撬动外部激励资源。公共部门内部赛马与外部赛马的相互推动。赛马所带来的压力让公共部门和私人部门结成合作伙伴。通过地方政府间的政府内部赛马撬动不同地区私人企业之间的外部赛马。不对内部有限资源过分争夺，而是寻求撬动外部激励增量。如果激励仅来自系统内，而系统内资源固化且有限，那么激励机制很可能失效，陷入恶性竞争。由于政府创新带来激励增量，各地方政府不会为内部有限的资源陷入恶性竞争，而是会为撬动激励增量相互合作、互相学习，共同推动政府创新实践的持续深入。

第四，适合多任务激励。锦标赛适用于政府承担单任务(single task)的激励设计，如果目标函数设定为多任务，会出现激励扭曲的问题，信息不对称的存在，让拥有“自由裁量权”的地方政府可能会选取考核排名中最重要的项目，而忽视其他项目。[13]赛马机制更适合政府承担多任务(multi-task)的激励设计。赛马机制需要上级政府把多项任务划分为细分赛道，竞争多次进行，竞赛规则和结果公开透明、动态调整。赛马机制是鼓励地方政府在不同细分赛道进行差异化竞争，通过形成竞争—合作关系，来达到一地经验、全域受益的结果。这样的激励设计能够解决“单任务”动力不足的问题。全员赛马的特点，特别能够适应创新高度不确定性，可以合理分散风险，验证不同创新路径的可行性。

第五，全员赛马，而非试点。赛马机制与传统的试验、试点模型的区别就在于一声令下，全员参与。韩博天通过回顾性研究，发现中国独特的政策制定方式对经济起飞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并把我国的政策试验总结为三个步骤：一是设试验点，二是确定典型，三是“由点到面”或“以点带面”推广。[14]有制度未必有执行力，制度的功效需要机制去实现，将制度转化为机制的内在驱动力就要进行适当的机制设计，取利益相关者利益最大公约数。[15]赛马机制是一种可以更好地容错试错并且能够让全体在动态竞争中验证创新路径、激励创新活力的适应性机制设计。赛马机制强调对全体、而非试点单位，进行体制机制创新探索，不用担心试验地区得出的经验是否适合其他地区的风险，也不用担心试点地区创新经验是否具有典型性的风险。[16]全员赛马可以最大限度地确保竞争结果的精确性。

综上所述，赛马机制适用于激励具有正外部性、适合弱激励强度的政府行为，在全体参与的公平、透明的动态竞争中，进行多任务激励，强调适度激励和声誉激励，发挥对外部资源的撬动效应。

三、Z省运用赛马机制有效推动政府数字化转型案例分析

赛马机制是数字时代激励地方政府协作探索政府数字化转型的适应性机制安排。Z省在推动政府数字化转型中创造性地采用赛马制度，有力推动了政府创新。

（一）赛马机制是政府数字化转型的适用性激励制度

自19世纪以来，数据科学逐步发展，局限于数据采样难度和成本的限制，数据分析依据样本数据，而非全体数据。数字时代，数字是驱动经济发展的关键要素，是新世纪的石油。伴随着数字要素被高度重视的同时，人们发现以往认为理所当然无法实现的全样本数据采集不再是难题。传统统计学认为抽样技术可以代表全体的做法不够精准，不能够真正代表真实情况。相反，全体可以无限接近真实情况，最大限度地分散风险。大数据时代的一大重要特征就是全体而非样本。基于全体推进改革会拥有更好的试验效果。

政府数字化转型是在数字化时代政府应对经济社会发展的巨大挑战，通过积极变革自身传统运作模式，以整体化、系统化、数字化，来适应和推动经济社会的数字化变革。我国的政府数字化转型没有他国成熟经验可以借鉴，世界各国都在探索过程中。政府数字化转型需要完成多项改革任务，具有高度的复杂性和不确定性。虽然各级政府都逐渐意识到在数字时代政府变革的方向是实现数字化转型，却不知道具体变革路径，没有先发经验，没有引路地图。只能多方携手通过不同路径尝试，互相合作，共享正在探知的地图，通过多路径探索、分散风险来识别最优路径。

赛马机制全体参与、适合解决多任务的特点，适应了数字时代的需要。赛马机制在探索多种创新路径时，可以更有效率地判断哪种技术路径更可行，哪种模式在应用中更容易被认可。赛马机制强调激励和声誉激励的特点，能够帮助各地政府通力协作、探索多种路径、分散风险，公平地对不同方案并进行比较。政府数字化转型是具有正外部性的政府行为，适合弱激励强度，需要调动市场主体和社会主体的积极性，与政府共同完成数字时代的转型挑战。赛马机制能够发挥对政府系统外主体的撬动效应，是应对政府数字化转型的适应性激励机制安排。

（二）赛马机制在Z省政府数字化转型中的应用

2016年，Z省提出“最多跑一次”改革，这场“刀口向内”的改革，不仅在政府创新上持续推进，还逐步探索出激发各地各部门创新活力的激励机制设计—赛马机制。这一机制在“最多跑一次”改革时期就已经开始探索、并逐步推广应用。2020年4月，时任Z省主要领导在第二季度工作动员部署会上明确要求，要启动争先创优行动，按照“季目标、月评比、专班干、重激励、争高分”的要求，实行“一图一表一指数”赛马机制。[17]随着赛马机制概念的明确提出，Z省其后系统化地把赛马机制作为促进政府创新的重要激励机制安排，先后在科技人才、应急科研攻关、投资项目、数字化改革突破等领域建立具体的赛马激励机制。Z省赛马机制的具体实践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

1.划分赛道，解决多任务激励

赛马如果漫无目的，没有赛道，就会陷入无序竞争和资源浪费。赛马如果不是为解决阻碍政府数字化转型的关键问题，就会成为毫无意义的“表演”赛。Z省以问题为导向，找寻困扰企业群众的关键堵点，在2017年2月，启动梳理 “最多跑一次”事项。到3月底，公布梳理出的958项企业和群众到政府办事事项。然后，设置赛马时间倒计时，配合设置季度目标和月度考核。以解决关键问题、疏通堵点为指引，细分赛道，把改革的多项任务，合理划分进不同的赛道。鼓励各地各部门在建设人民满意的服务型政府为指引的前提下，在推动政府数字化转型的细分领域中进行竞争。各地各部门在极其激烈的赛马中，为在有限时间内达到工作目的，取得竞争优势，改革次序不是先易后难，而是敢于啃硬骨头，对准关键堵点，集中力量取得突破。同时，每季度对标上季度设立的改革目标，制定新的阶段性标的，对标到每个月度的比拼改革进度。这样就把难以完成的长期目标细分为容易实现的阶段性目标，从而形成对问题堵点的逐步攻破，实现同时在全省内推进多领域、多任务的政府创新。

2.全员赛马，整体推进

对赛道和规则做明确的设计后，上级政府发挥指挥棒作用，一声令下，让全省各地各部门全员赛马。Z省的具体做法是在省级政府确定顶层设计和基础规范标准之后，再让各地区各部门在同一时间开展改革行动，进行比拼，允许各地进行不同路径的创新探索，同时开发、同时推进，给予地方试错的机会和空间。“最多跑一次”改革的鲜明特点在于全员参与。政策试点往往遵循着先试点再推开，先由点再及面的路径。[18]以往的政策扩散模式被总结为：全国性互动、区域传播、领导—跟进、垂直影响。[19][20]Z省政策试验和扩散与以往的政策试点、扩散模式不同，省内各地各部门全员参加赛马后，关系是相互影响，在竞争中合作，在合作中竞争，而不是单纯的改革单项学习—跟随的因果关系。2017年2月Z省明确提出要在省市县乡四级全面推进“最多跑一次”改革。数字化转型改革策略亦是一声令下，全员赛马，通过基于公平竞争规则和适当的激励机制设计，充分释放各地各部门的改革创新活力。

3.只奖不惩，激励适度

赛马机制需发挥省级政府的指挥棒作用，即省级政府确保在公平竞争中，赛出先进地区，并及时总结经验。激励机制只奖不惩，激励适当。为更好起到领跑者的标杆作用，在全省范围内推出改革创新最佳实践案例评比，评价标准从重要性、创新性、实效性和示范性出发，从省内外寻找专家评委，保持党政部门、条条块块和五位一体不同板块之间获奖的均衡性，确保覆盖率。案例既可以是在推进数字技术深入改革进程中的创新案例，也可以是代表政务未来改革方向的萌芽阶段探索。对各地各部门数字政府建设改革情况进行专项改革排名，每季度公布名次，督促各地改革进度。邀请改革中表现优秀的县委书记在县长大讲堂面对全省进行宣讲。到改革做得好的地区开现场会，总结推广改革经验。在专项工作推进会议中，让排名位居前列的地区做典型性发言，以增强其荣誉性。让排名垫底的地区做表态性发言，而不是绩效惩罚。

4.差序竞争，领跑+竞跑

各地的基础条件不一，优势不同，在具体细分赛道的赛马中，选择的重点攻关方向各有差异。在赛马中，各地选取差异化的重点创新攻关细分赛道，实现各具特色、各有优势的具体改革事项突破。为促进各地在不同细分赛道的互动学习和良性竞争，Z省在赛马过程中，还采取“领跑+竞跑”的模式。《领跑者》是Z省改革办为激励各地改革的创新和竞争所发行的专刊。该刊物2018年12月创刊，刊物要求地方报送的改革经典实例稿件必须具有原创性、突破性和示范性，并可借鉴、可复制、可推广。Z省各地各部门改革过程中的创新实践如果被此刊物选登，则在年度改革绩效评价中给予加分。《竞跑者》是二次创新或者正在实践中的改革尝试。通过《领跑者》和《竞跑者》专刊对“赛马”过程中的先进经验实时进行展示和宣传，对先进者进行表彰。同时，在省级政府的数字政务系统中保留不同地区的创新应用接口，确保各地的创新实践能够各取所长，兼容并蓄，实现改革创新的整体突进和遍地开花。

5.撬动经济社会发展

公共部门和私人部门在数字政府的建设中，由于没有具体的目标，只能并肩作战，共同探索可行路径。私人企业所具有的互联网思维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公共部门，私人部门的组织方式和组织架构对公共部门产生影响。与此同时，公共部门的内部赛马，也撬动私人企业之间的外部赛马。参与政府数字化转型的研发，意味着私人企业能够更早洞悉本地未来数字经济发展的重点方向，更早做出配套安排。参与政务应用开发也意味着该企业实力雄厚，毕竟赛马中的政府只会跟具有技术优势和创新能力的企业合作，这就实现通过内部赛马，带动外部赛马，形成政府通过其数字化转型引领当地的经济社会发展，更好地激发各地数字经济发展活力。

Z省之所以能够在较短时间内推进政府数字化转型步伐，就在于其改革着力点不在无关紧要的一般事项，而是在改革关键事项上去突破，在追求极限式改革目标的过程中，解决盘根错节、利益纠葛最为尖锐的改革事项，从而取得突破性的改革进展。总之，在数字经济时代，Z省的实践经验说明赛马机制是一种在推动数字化转型中能够有效推动改革创新的适应性激励机制设计，通过适度激励、隐性激励、撬动外部激励资源，让下级政府在全员参与的政府创新赛马中，在差序格局中有序竞争，形成竞争—合作关系，解决多任务创新的激励问题。

四、结论与启示

通过本文的讨论可以发现激励性质应该与外部性性质相匹配。政府创新是具有正外部性的政府行为，适合正激励。激励强度与绩效表现之间不是简单的线性关系。赛马机制通过适度激励、撬动外部激励资源、强调隐性激励的机制设计，让地方政府在全员参与的创新竞赛中，形成差序格局的有序竞争。赛马机制的使用范围从重大科技项目攻坚、产业创新集群到政府治理机制创新，应用成效显著，实践案例丰富，值得深入研究参考借鉴。Z省在政府数字化转型中的实践证明赛马机制能够有效激励地方政府创新。Z省的主要做法是问题导向，划分赛道；全员赛马，而非试点；只奖不惩，隐性激励；有序竞争，差序格局；带动发展，撬动效应。成功运用赛马机制的关键是实现激励相容的机制设计：在赛马中建立合作关系，找寻系统外激励增量，激励适度，只奖不惩。使用时也要注意控制试错成本，提升数据安全，以增量改革思路化解触及法律边界的问题。

综上所述，赛马机制对于地方政府改革创新的启示有：第一，差序格局，有序竞争。发挥赛马机制正向激励效果，要注意参与者之间应当结成合作—竞争关系，而不是陷入恶性竞争。对于各地政府来说要在赛马考核中一直取得好成绩，不能在所有改革领域都面面俱到。可以选择具有优势的领域重拳出击，争当该项改革中的领跑者。在其他领域的改革中，积极学习他人之长，积极参与做好这一细分赛道的竞跑者。同时，随着干部的交流调整，赛马经验被评奖、宣讲，好的经验和做法，被推广到其他地区。各地在相互学习借鉴中良性竞争，形成各美其美、美美与共的差序竞争格局。第二，推动改革要找寻外部撬动力量。赛马机制起作用的关键在寻找外部激励增量。赛马机制的激励资源来自于系统外部政府数字化转型带来的营商环境改善和经济发展，让企业群众办事的便利，来自满足人民群众对于更高公共服务水平的期待。与此同时，内部赛马机制撬动外部资源分配的倾斜。在政府数字化转型的赛马中，本地区经济社会数字化转型步伐得以推进，经济社会发展步伐加快，在新的技术革命中抢得先机，赢得主动。第三，改革要激励适度，重视隐性激励。对于具有正外部性的政府行为来说，应当奖励，而非处罚。政府创新具有外部性，如果不提供足够的正激励，其可能会动力不足、难以持续。赛马机制强调激励适度，赛马评比结果不与系统内部财税资源分配和晋升岗位有强关联关系。赛马能起到积极效果的经验在于在省级政府的指挥棒作用下，赛马中的领跑地区被树立为标杆，也给予其他地区竞跑的机会，给予试错的空间。上级政府对于下级政府赛马的结果只奖不惩，激励适当。

虽然本文讨论了赛马机制为何能够有效激励地方政府创新，如何在政府数字化转型中起到积极作用。但是，赛马机制的应用具有严格的前提条件和适用范围。有效应用赛马机制，需注意防范其潜在隐患，防止赛马异化为恶性竞争，要形成有序的竞争格局。赛马机制在实际运行过程中可能需要控制试错成本、提升数据安全、推进标准化，以规避赛马机制在应用中可能出现的风险。对于赛马机制在不同领域政府创新中的作用机理和中微观层面的分析考察，还有待进一步深入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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